Andrew Jefford认为,视觉信息带来的心理预设,可能成为影响判断的“迷惑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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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一瓶酒,让我纠结了好几天。直到现在,我还念念不忘。
去年8月,葡萄酒大师刘琳和她的伴侣、卡奥尔香贝酒庄(Chateau de Chambert)庄主Philippe Lejeune前往普罗旺斯短期休假,顺路来访我家共进晚餐。刘琳给我们带来几瓶酒,其中一瓶来自波尔多卡斯蒂永丘的酒庄Chateau Le Rey,是2018年份的 Les Rocheuses(Parcelles No 5 et 6)。这瓶酒用的是“溜肩膀”瓶形,并不是经典的波尔多“宽肩膀”瓶形。
我们一起品鉴了这款波尔多,连同几款罗讷河谷的酒。品了一次之后,我返回去品了好几次,但无论怎样,都没法品出其中的“波尔多味儿”,总觉得它像是来自罗讷河中游。之后的两天再回来品,还是如此。
然而这确是一款来自卡斯蒂永的酒,80%的梅乐,调配了品丽珠来平衡,石灰石土壤葡萄园,15%的酒精度,经历过橡木桶陈酿。这是一款很有意思的酒,具备不少优良的品质,但完全令我迷失了方向。
前段时间,我和葡萄酒大师Olivier Humbrecht聊过类似的话题。这款波尔多酒还有它的瓶形,让我想起了这段对话。
我们聊到,高质量的阿尔萨斯葡萄酒,整体的市场表现一直都不尽如人意。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我觉得,也许它们需要抛弃那种又高又瘦的阿尔萨斯笛形瓶——它们虽然文化特色明显,但不方便放进冰箱;不妨转而使用经典的“溜肩膀”、“宽肩膀”或半透明的瓶子——因为它们常常让消费者们联想到架构华美、反映产地特色的葡萄酒。
同时,把那些难懂的传统酒标换掉,让它们的酒标讲述不同的故事。新的酒瓶酒标,也意味着阿尔萨斯的崭新开端。
听了我的想法,Humbrecht回复道,这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辩论议题了。在他看来,要“牺牲”掉文化底蕴彻底翻新,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我敬重葡萄酒的文化身份,所以我接受他的意见。但是,我想看到有人尝试去做这件事,至少用产品线中的一部分试试。
在经历了这款让我困惑的波尔多酒后,这种想法更强烈了。
日常品酒时,除非我们在完全没有背景资料的情况下纯粹地盲品,视觉信息都会影响我们的思维。这些信息叫嚣着,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打下印记,令认知偏离航线,遮蔽而不是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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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来自Chateau Le Rey的波尔多酒,生产过程中并没有使用硫化物,在橡木桶中陈酿过一段时间。但是,它并没有品丽珠常见的铅笔屑香气,也没有梅乐为主的波尔多右岸葡萄酒标志性的雪松木的气息。
它充满了新鲜的覆盆子果味,尽管酒精度慷慨(但隐藏得很好),但果味纯净、酸度明显,不羁而淳朴。果汁和木质感清爽鲜活,并不强调单宁的质感,以一缕苦味收尾。清新中也有少许青涩,猜测和部分果实采收得较早有关,甚至可能采用了整串压榨的手法。
纯净的果味令人心动,但它也有侵略性和嚼劲。这是一款先锋气质的、进化后的波尔多,而不是经典范儿的波尔多。我查看了酒庄的东家——酒商公司Vignobles K的网站,上面关于这瓶酒的描述如此写道:“它诠释的是一种勃艮第式的风土哲学”。
我在自己的品酒笔记中写道:“这款酒的一切都不在预期之内。一切都不是板上钉钉。”
它选择了勃艮第瓶形的理由,也许是为了更好地体现风土的理念。只不过它实际传达出的风土,和大多数波尔多爱好者的期待大相径庭。
它的确来自卡斯蒂永,但不是我们熟知的那个卡斯蒂永。它看起来不像是来自卡斯蒂永,尝起来也不像。
但话又说回来,对于卡斯蒂永甚至波尔多,我们究竟了解些什么呢?是风土,还是一系列常规、惯例以及承诺呢——后者被概括、包络并投射在那些“宽肩膀”的酒瓶上了。我认为答案是:两者皆有,各占一半。
这款Les Rocheuses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令我获得了三个启示。
首先,风土如同一片大海,一条可能性的地平线,沿着它你可以前往任何方向。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因素是船(相当于酒庄或葡萄园),以及掌舵的人。
然后,酒瓶不仅仅是容器,而能够营造出一种状态和风味的心理预设,并实际影响到我们的口味。
最后,在如今的葡萄酒世界,已经再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绝对必要或者不可更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