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分三次向您呈现,
陈芳从2002年接手怡园酒庄以来,
她在不同阶段,
记录下的真实感受和思考。
了解庄主陈芳的同时,
从她的角度,再一次认识怡园。
少年励志不畏难
24岁接手酒庄,对当时的陈芳(Judy)来说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2002年是陈芳接手酒庄的第一年,那时怡园酒庄还处在求生存的阶段。葡萄种植、产品定位、市场布局……一系列的问题摆在这位年轻的庄主面前。
和任何一个年轻人一样,会迷惘、不知方向。
如何破局?原本5000多亩的葡萄园果断缩减,只保留最好的朝向、最适宜的土质,精细化管理,酿好品质的葡萄酒。
尊重每一瓶酒,是破局的关键,也是怡园酒庄一直以来经营的基本点。
Judy与怡园
故事的开始
慢慢走,欣赏沿途的花与荆棘。
这原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陈 芳
2008年7月
我和怡园酒庄的故事得从2002年说起。
有晚,和爸爸在家里闲聊,他问我要不要加入家族生意,我反问他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就这样,我糊里糊涂接手了怡园酒庄这个项目,走进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比起我的上一代,我的成长经历有点失色。我在香港出生、长大,后来去美国念大学,接着找到一份好工作,在高盛平稳地发展。
高盛是一个很多人梦寐以求想进入的公司。在高盛,出差永远是商务舱,住五星级酒店。对于一个毕业生,这些都很容易冲昏头脑,自我膨胀。但在追逐利益的同时,我觉得生活欠缺了金钱以外的理想和目标。就是在这时候,爸爸邀我进公司。
我爸跟其他的父亲不一样,香港8号台风来的时候,我们出海钓鱼;明天考试他背著妈妈偷偷带著我们出去玩。我去美国读妇女学、心理学,他说:“女儿,只要你喜欢,并且把它读好,我无条件支持你。”这一点,我一直很感动。
放弃高盛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很喜欢跟我爸爸一起工作。
我和他在性格和观念上非常相似,我们都爱玩,追求梦想的那种人。当然,钱很重要,真正认为钱不重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多。比较庆幸的是,我们手里不缺钱,有条件追求理想。这个理想就是——在中国认真做一瓶能够代表中国土壤风格特色的顶级酒。
这并不是说我和其他酒厂一样喊口号,什么做全国最大、冲出中国、世界第一等。我只希望人们在喝这瓶酒的时候,会眼前一亮,心里想中国酒不错。很多人都会问我们怡园酒有没有出口,好像出口了才会是好东西。我们做怡园酒庄就是给中国人喝的。为什么不把好东西留给自己?在这点上,我和爸爸的想法完全一样。
理想归理想,真的下手要做,我才惊醒自己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懂!接手酒庄时我刚好24岁,在一个论资排辈观念如此重的社会里,整个团队的人都比我年长。我没有去过山西、同时又是滴酒不沾,加上刚生了第一个孩子。
一时间,自己好像是被扔到大海里面挣扎求存。
我试著要求爸爸帮助,他却以轻松的心情和我说:“你有我多年的教育,又读过大学,自己用用脑筋想解决方法吧!只要你不去犯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如果只是亏一点钱,那我们可以从头再来,没有问题。”真不知该感谢有一个如此能放开的父亲,还是该哭好?!
天知道那段时间有多难!原本以为卖酒是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一开始会半卖带送人家都不要。还有,因为在香港长大,在美国读大学,回到中国工作,才发现整个环境完全不同,就连开会、谈判的风格都变了,我以前学的那套就不行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边做边学。刚刚开始接触葡萄酒,和品酒专家一起试酒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又闻又摇的表情相当可笑。往往他们不喜欢的,我暗暗欣赏。他们喜欢的我却觉得难喝得要命。每次要咽下杯子里的酒都是苦差,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花钱去买这么难喝的东西?你们有过同样的经历吗?
那时候唯一令我心情舒畅的是一个人到葡萄园里逛。
清晨,在桃红颜色的天空下,看到一片又一片的葡萄园,晚上,感受这辈子都没有看过的漆黑和满天星星。每次去走走,心情就自然放松,觉得眼前的问题亦不过如此。
就这样,一步步从不懂摸到一点头绪,从看不到好酒的美,到恨不得天天泡在不同的酒中。
葡萄酒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一旦开始喝了,就会慢慢发现它是如此美妙,如此多姿。
有人说葡萄酒是人类文明的一个产物,是人与人交往的催化剂。闲时,与几个友人边聊边品酒,我觉得很满足。有时候最简单的事给予人最大的幸福。怡园酒庄十周年时,《亚洲时代周刊》上说,“怡园用一代的时间达到其他产酒国几百年的成就。”
让人开心的是,我和老爸的理想正在逐渐地变为现实。
相对于中国其他的葡萄酒品牌,我们选择不同的生存方式。在没有什么广告宣传下,以品质成功进入星级酒店,这证明我们认真、诚信酿酒得到了消费者的认可。
爸爸说,只有家族才能作长线计划,一代接一代地孕育出好酒。
我有两个女儿,我不是给孩子做盒饭的妈妈。我会和她们光着脚在葡萄园里打滚、教她们品酒,让她们闻一闻酒,告诉她们这是桃的味道,那是蜂蜜的味道。我想要她们现在就记住这些美好生活的味道。享受生活,这是现在的学校教育不教授的东西,可这原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怡园酒庄的路还是漫长和艰难的。
我们要做世界顶级水准谈何容易!
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自己的宗旨,
有耐心、有激情,总有实现的一天。
如果我这一辈子完成不了,
那就让我女儿完成我父亲、我和怡园酒庄这几代人的梦吧。
怡园,两代人的梦想
我们的精神就是我们家族的血统,
就是我们的历史。
很多的价值观是需要通过时间去成长的,不是通过去看书就可以看出来。有很多道理你可能看书看得懂,但当你要决策的时候,你一定要回到你从小长大的价值观里。这就是一个家族企业的DNA。
基因会有基因的记忆!
当你经常,或者几辈人的颠簸,没有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在逃的心态,你对落地生根的感情会很不一样,所以我们会对长期做下去有一种在乎,比能不能赚钱更在乎。
当着陆点不一样的时候,你选择的经营和手法也会不一样,我觉得我们跟其他酒庄最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我们的着陆点。
——陈芳 Judy Chan
两代人的梦想——怡园庄主对谈
陈进强,陈芳
2012年
我写庄主专访,不能不写自己的父亲,当然,女儿访问父亲不容易写。
1997年,在亚洲金融风暴的环境下,毅然进入一个自己完全不懂的行业。我不能说他有远见,但他肯定是勇敢的。
我父亲在印度尼西亚棉兰出生,十五岁回国,遇上文化大革命,给分配到内蒙古插队,表现好,调到山西工厂当工人。后来,他又被推荐到太原理工大学读书。大学毕业后,我父亲拿着五块钱来香港。他先是在我爷爷新创办的进出口公司工作。之后自己开始做贸易。他先后建过钢铁厂、电厂、污水处理厂;又有经营地产、百货公司,甚至陵园。直到现在,他还在不停创业……
从我们的业务,或许已对我父亲的个性略知一二。他不是传统的中国父亲。小时候,八号风球,他带我和弟弟到海边看海浪,感受大自然的力量。他曾心血来潮,带我一天在三家不同的影院看三部电影(四点半、七点半、九点半)。我大学时想主修非常冷门的女权学(Women’s Studies),父亲虽然不知是什么,却仍旧十分支持。
他可以非常细心(我婆婆生日,他特别安排在酒庄为她一个人放烟花),同时亦会十分粗心(我们请桃乐丝先生食饭,对方提前告诉我们他不能吃辣。我爸爸因自己爱吃辣,竟然叫了一桌子辣菜,吃得桃乐丝先生脸红冒汗。我见状,特意提醒父亲。他呆了一呆,自己尝了几口,然后和桃乐丝先生说:菜一点都不辣,你觉得很辣吗?)
当大部分中国人认为省钱是最大的美德,我爸却教我们享受生活,但要量入为出。他对中国社会有很多自己的看法。他会在看完国家地理频道有关黑猩猩节目后,花两个小时把他看节目得出的育儿心得告诉我。
花那么多篇幅去形容我父亲,因为他真的是怡园精神所在。
陈芳:我相信很多人问过您这个问题。您当时为何建立怡园酒庄?
陈进强:人的思想是复杂的。很多记者写过我建庄的不同商业目的。既然我女儿来问我,我想从家庭的角度和你谈。
创业是我们家族的传统。我的祖辈很早就从福建到广东从事烟草生意。你祖父十几岁就离乡背井,从福建龙岩家乡到印度尼西亚。虽然当时他们都是成功的商人,只是动荡的时代使到他们无法留下资产给后代。可是,他们留下创业的精神。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家族仍旧兴旺。我想这是我不停尝试新项目的原因之一。
至于为什么选择葡萄酒这个行业?我看到欧美和日本都有百年老店。可是中国却没有。当然,这是我国近代的经历与社会制度造成的。我创办了很多企业,但没有一个能给我看到长久经营的希望。唯独葡萄酒这行业,在我眼里展现出无限的生命力。所以,我想在中国建立一个酒庄,长久经营下去。
陈芳:您当时对葡萄酒什么都不懂,怎么着手把葡萄园和酒庄建起来呢?
陈进强:我不懂,所以找了比我懂的法国朋友Janvier帮忙。Janvier是位葡萄酒爱好者,又是法国人,从请专家Professor Denis Boubals、选址、到酒庄的设计和建设,全部由他负责。我们和Boubals教授开着车,在山西、陕西到处转。
当年没有高速公路,都是跑泥路。Janvier和Boubals教授不但没有抱怨(Boubals教授唯一抱怨是要他在夏天喝热的啤酒),反而对寻找在中国最适宜种葡萄的园地感到兴奋得很。我们去过清徐县,那边都是坡地,同时又是历史上著名的葡萄产区,可是污染工业太多。后来又考虑过在乔家大院附近建酒庄,但是哪里没有给人回归大自然的乡土味。最后我们选择在太谷。
在中国办事,尤其在十多年前的山西,需要有当地的关系。我的大学校友李建民,是当时山西省物资厅的厅长。她帮了我很多。跑手续、联系政府选地种葡萄,都是由她主持的。
我想这是我一贯做事的风格。我把相关的人凑在一起,定了方向,具体事情由比我更懂的人全权负责。
陈芳:您是否一直都很坚定要做这件事?
陈进强:我也有摇摆的时候。在建庄初期,我的朋友都认为我在浪费精力,不停叫我能卖快卖,当时我有犹豫。当我把你拉进来,踌躇就更深。以前说男怕入错行,现在女人也有事业,也怕入错行。葡萄酒是个投资周期很长的行业。我们这种小企业如何能站住脚都成问题。我们既没有品牌,又没有国企所能有的资金、关系和管道。你本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我怕耽误了你。
陈芳:我明白。你反反复复都有和我说过。现在呢?我们慢慢被认可是否减低你的焦虑?
陈进强:当然。我看到你如此投入,我亦觉得走下去是值得的。
陈芳:虽然酒庄在你所投资的项目中不算大,但投资金额亦不少。你就这样交给当时只有二十四岁的我。你不怕我弄到酒庄破产?
陈进强:其实二十四岁不算很小,已经应该有承担的能力。我从来都相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全都压在你身上,到头来,你又只会依赖我。我清楚你的个性,你不是冲动型。加上你有事我们还能商量。我的经验和你的创意,怎么会破产?
陈芳:爸,说真的,我当时觉得很惘然。有点像自己一个人在大海里游,不知方向。不过,这也许就是你所要求我和弟弟(他负责污水处理厂)要学会承担的最好方法。
陈进强:人是不同的。父女亦然。有很多父母不能放弃,子女始终没法按照他们的意愿经营。我不能这样。我们共同指挥,无限痛苦呀!
陈芳:几年前,有一家跨国公司要收购我们。我们商量后,决定不卖。你的决定是否因为我不想卖?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陈进强:我当然是尊重你的意愿。但实际上我也不舍得。你记得对方说不卖,我们会后悔吗?
陈芳:我记得!你回答得相当精彩。你说:“今天不卖,我也许有一天会后悔。但若我今天卖给你,我明天醒来就马上后悔!”
陈进强:那是真心话。当时若卖,有钱但会有不甘心。
陈芳:你对怡园有什么展望?对我有什么期望?
陈进强:我同意怡园要坚持造好酒。我们必须进一步提升质量。要更仔细想如何能达到目的。中国的气候不容易。你们不能空谈,要具体落实,对你?你也大了。你这几年一帆风顺。当然是你努力的成果。但切记不要一下子飘飘然。要有危机感。
陈芳:那你对我想多点时间花在开拓香港市场如何看?
陈进强:香港是你家。你想在香港发展是能理解的。但不要因为你是香港人,沉迷想要得到自己人的肯定。不过今天的香港,逐渐在酒界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也支持你努力把怡园酒庄带回香港。香港是中西文化的糅合。我在这儿安居乐业。在香港,我有了自由发挥的机会。如果我们的酒也让港人接受,我也会很开心。
陈芳:我想这一代香港人将来的集体回忆是北上的苦与乐。
陈进强:北上要有开拓和包容精神,像大海。
陈芳:是不是就如我们的深蓝酒?
当我在卖广告时,我爸不语。
他曾说我俩都是怡园的创始人。
他建庄,我打开市场。
今天他退居幕后,让我赢得所有掌声。
不过,我很清楚,没有他的眼光,不会有怡园。
我也很感谢他给我有机会做我热爱的事业。
怡园是我们两代人共同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