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与英国有着一个世纪深邃渊源的波尔多，脱欧的影响会如何体现？Jane Anson展开了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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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6月30日，英国通过公投决定脱欧后一周，我写了一篇专栏，从波尔多葡萄酒的角度分析英国的脱欧投票可能带来的影响。

　　波尔多葡萄酒大亨Bernard Magrez当时表示乐观，觉得“人们的感受是一时的，经济利益会胜过一切”。

　　其他受访人则反复提及波尔多和英国之间漫长的历史，坚信双方会找到一条两全的道路。

　　其中最有先见之明的，要数当时在芝路酒庄（Guiraud）工作的David Ornon。他说伦敦酒商在过去几十年里，几乎相当于第二个“波尔多市场（Place de Bordeaux）”，充当着交易波尔多葡萄酒的关键作用。但是脱欧之后，波尔多人很可能会开始直接与香港以及其他核心市场交易，通过伦敦销往全世界的波尔多酒将会大大减少。

　　他说得对不对呢？四年半过去，脱欧现在已经是既成事实。几个月以来，保守党承诺的那些脱欧后的好处英国没见着，欧洲却笑了。

　　阿姆斯特丹正在成为欧洲最大的股票交易中心，丹麦的鱼市也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忙碌，因为苏格兰渔船都直接往那里跑，绞尽脑汁避开分隔欧盟和英国的那条红线。爱尔兰往返欧洲大陆的渡船班次加倍，英国本土的航空公司的包机、租赁和货运航班业务骤减，欧洲小航空公司则乐于“捡漏”。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是不是也代表英国人民，为波尔多的葡萄酒行业，或者当地酿酒师们提供了同样无私的贡献呢？

　　可以肯定的是，过去的一年中，在新冠冲击整个行业，中国市场冷却，美国提税的背景下，英国市场成了难得的亮点。

　　2020年波尔多的出口数据多少有些惨不忍睹。前几周法国葡萄酒及烈酒出口商联合（FEVS）报告称，法定产区（AOC/AOP）等级的葡萄酒出口额较2019年下降了将近14%（2.88亿欧元），在18亿徘徊。

　　对美国出口额下降23.5%，达4.41亿欧元。对中国则锐减30%。不过，由于中国对澳大利亚葡萄酒增税，12月波尔多的出口额强势反弹50%，可谓风水轮流转。

　　与之相反，波尔多对英国的出口量却逆市上扬6%，在2020年的最后三个月激增12%，无疑是英国酒商在脱欧前的最后一波囤货。

　　如今新冠带来的跨国旅行禁令仍在，要看透脱欧究竟会给波尔多带来多大的影响，可能为时尚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同规模和销售方式的酒庄，受到影响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脱欧和波尔多列级酒庄

　　首先，如果你是波尔多左右岸列级酒庄的拥趸，那可以松一口气了。

　　因为波尔多固有的销售系统，这些顶端玩家目前不会受到太大冲击：他们只需要专注酿酒，并不需要负责将这些酒销往消费者手中。

　　迪仙酒庄（Chateau d’Issan）的Emmanuel Cruse说道：“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被保护着的，因为只有中间商需要担心那些申报资料之类的问题。英国是我们最大的出口市场之一，对我们极其重要，我们也在密切关心着事态的发展。”

　　不确定性肯定是有的。譬如马上到来的期酒周，要如何让样酒通过“红线”，跨越英吉利海峡，抵达品评者手中，就是问题之一。而英镑浮动的汇率，也直接影响到英国买家的采购能力。

　　但是大酒庄与英国市场的日常交流，应当不会受到太多脱欧的影响。

脱欧对小型酒庄的影响

　　波尔多的数千个小酒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他们需要从酒庄直接向消费者卖酒。

　　英国的小型独立酒商也是如此，由于没有规模经营的空间，无疑将最大程度受到脱欧的冲击。

　　John Mitra拥有弗朗萨克的酒庄Chateau de Faure Haut Normand，其中30%出口英国。从2021年1月之后，他们再也没能对私人客户卖出任何一箱酒。

　　“没有物流商愿意接只有一箱酒的买卖。”Mitra说道，“公司到公司之间的物流还好，从公司到消费者之间的物流才是最大的问题。像是FedEx或Chronoviti这样的大公司可以完成清关运输的手续，但目前还没有让消费者自行清关的便利渠道。所以货物能不能寄到，简直就是纯靠运气。我们宁愿把酒留在冰冷的码头区——就算有坏掉的危险，也不愿意冒险。”

　　这一切对于2020年已经显出颓势的市场，无异于雪上加霜。CGR酒庄集团的Andrew McInnes认为：“仔细研究2020年法国对英国的葡萄酒出口数据就能发现，出口量确实有所增长，但是出口额下降了19%。”

　　他补充道：“现在出口英国的葡萄酒均价已经下降了24%，每瓶相当于8.44欧元。这个均价看起来挺高，但它计算进了所有的包装形式和大小，而英国是一个精品葡萄酒的集散地。虽然现在的情况还不至于完全绝望，但小酒商确实在吃苦头。”

脱欧和波尔多中间商

　　中间商（Négociants）在脱欧后，处在直面各种不同不便的最前线。现在要想把葡萄酒寄往英国，除了遵循新的规定和限制，还有物流管理方面的新挑战：从加强可追溯性，到使用熏蒸消毒后托盘的要求，都要一一应对。

　　但是话又说回来，中间商存在的最大意义，就在于帮助酒庄顺利地在不同产区、次级产区之间交易葡萄酒。

　　有可能新的现实，会使得波尔多市场（Place de Bordeaux）提供的中间商服务变得更有价值。讽刺的是，在此之前明明有很多酒庄都已经越过他们，和消费者直接取得了联系。

　　中间商公司Maison des Négoce的总监Catherine Duperat表示：“我们决心要继续对英格兰客户提供服务，和欧盟之外的国家一样。无疑现在要对接英国市场变得更复杂了，但是波尔多的中间商们都已经准备好适应变化，提供帮助。”

　　中间商公司Crus et Domaines de France的Jean-Marc Dulong早在1973年英国加入欧盟之前，就在葡萄酒行业工作了。他亲身经历了“红线”消失的时代。他说：“对于酒商而言，无论是进行任何工作，脱欧后我们都要面对更多的书面资料、更多申报工作，整个物流环节需要的时间也会更长。货运代理、承运商、海关、客户和中介，都要面对不少令人头大的场面。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更多的手续性工作意味着我们需要多雇两个人。我们已经增设了一个英国的注册公司，从而处理付款和仓储方面的需求。

　　“我们相信一些主要的英国进口商会协助小规模酒庄适应新的形势。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但是我们会适应的。

　　“一旦新的系统成型，消费者们应该几乎不会感到变化——只不过他们的选择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仓储和物流公司

　　“脱欧对于每家需要运输葡萄酒到英国的酒商而言，都意味着巨大的变化。”波尔多地区最大规模的保税仓库Bordeaux City Bond负责人Line Genout说道 。

　　“现阶段我们还在分析情况，做出应对之策，确保我们遵循所有规定，在海关不会出现问题。”

　　但有一件事已经很清楚了：目前一家波尔多酒庄如果想把单箱、甚至单托盘的葡萄酒送往英国，从费用到所需时间，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合并运输是一个解决方法（虽然一趟运输牵扯的每个供货商都需要完成大量的书面工作），或者让英国酒商尽量长时间地在欧洲当地储存货物，然后直接从欧洲将酒销往世界各地的客户手中。

　　“很有可能英国公司会增加在法国持有的货物，以避免复杂的手续。”Genout说道。

　　“值得指出的是，波尔多也获得了一个机会：可以由此成为国际葡萄酒交易活动的核心，为英国公司提供更多物流和仓储服务。”

风险在哪里

　　英国酒商最为擅长的一项业务，就是以有限的利润，利用汇率的变化，代替国际客户搜寻高端葡萄酒，并将葡萄酒销售进或转售出英国。

　　上述2020年8.44欧元/瓶的进口均价，其中的高端酒很多进入英国之后，又被销往海外。

　　讽刺的是，2016年脱欧公投结果出来后，英镑大幅下跌，海外买家争相去买英国酒商的库存，因为所有酒都在一夜之间便宜了20%。

　　脱欧之后，英国酒商将很难继续以相同的便利服务于他们的客户，那么欧洲的精明酒商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Onshore Cellars是一家专门为游艇业提供高端酒的公司，CEO Edward Dunnett向笔者说道，他们此前一直主要在英国采购葡萄酒，但是以后就不会这么做了。

　　“超级游艇市场规模很小，但是要求很高。”Dunnett说道，“我们需要在很短时间内帮客户把酒找到，有时候只有24小时去找齐难以入手的好酒。即使现在这些酒在英国的售价依然非常有竞争力，但是风险却是我们难以承担的：比如价值10万欧元的酒可能卡在海关，无法赶上即将出航的游艇，那么这批货就砸在我们手里了。

　　“我相信一段时间之后，边境清关的问题会逐渐解决，但我不确定会不会太晚了一点。新冠已经证明了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生活还是可以继续。脱欧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样。

　　“我们一直在为英国供货商断供做准备，因为没有人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虽然以后我们还会考虑从英国买酒，但英国已经不是我们的首选了。

　　“新冠从很多方面改变了人们的态度，大家意识到国与国之间的边境是可能忽然关闭的。未来即使一切恢复原状，人们如果想跨国运送有时限的货物，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现在，英国葡萄酒行业正在积极与政府交涉，希望当局能够更好地理解脱欧给行业带来的影响，并催促通过相关法令，保住英国在全球葡萄酒交易市场上的核心地位，因为如果不行动，会有什么后果，已经相当明确了。

　　“这合乎逻辑：如果供货中断，需求却保持不变，那么市场就会自行变化，从其他渠道满足需求。”Dunnett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