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萧关日暮。在人伦之沉甸甸的欢喜当中,平日里叨叨不休的“理想”一类字眼,这几天也像葡萄一样暂时伏在了地里。
这种时节,一篇好的文章便应该像一顿好的年夜饭一样,少给人讲道理,少帮人算账,越是平日里那些看起来没用的话,到这时候便越是好话。几句共分好处的祝愿,正宜慰藉这亘古隆冬。
曾经,孔夫子带着一帮弟子看老百姓过年。那时候过年热闹得很,眼见人们纵酒狂欢,门下子贡不明白这帮人为什么如此高兴。夫子说没别的,只为人们劳作一年,该歇歇了。
子曰:弓不能一直拉着。
榨季过后,天冷得越来越厉害,酒庄里似乎也越来越安静,少了些鸟啭虫吟,门口国道上大车的过路声也变得遥远。人与人之间也从温暖季节所联络而成的“面”,变成了一个个独立包裹着的“点”。贺兰山失了温润,它绷着脸抵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等到春天再用同样的姿势留下来自南方温暖的水汽。
2018,农历戊戌年。酒庄上下没人敢怠慢。可是非要说总结个什么,抛去技术性的事物不提,却好像也没什么壮举,似那两个甲子以前的康梁戊戌变法一样,值得大书特书乃成铭章的。有幸在春天里受邀参了几次展,夏天里得了几个奖,秋天里盖了几笔出口的订单。用组织上的话术说,叫“稳中向好”,背地里用小话说:生意亨通,品牌也渐渐做出了些名声,总体来说是顺利的一年。
当然,“稳”不代表维持现状,也不代表不作为。晴日雪顶下的加贝兰,虽不是回回都能拿一百分,但却是回回都得拿一百分来要求自己。作为产区酒庄代表、中国品牌代表参展,在国内外各级别、各人群的比赛中拿奖,在市场上走出全国走向世界,各个时期都能有所开拓……年复一年,罕有什么了不得的突破,却悄悄搭建着我们穷尽一生所追求荣光。
你看那园里的气候一年跟一年都不一样,加贝兰的酒品从十多年前的赤霞珠酿到了去年黑皮诺,再往大了说,大到一个品牌的搭建、一个产区的共塑来说,加贝兰走到今天,宁夏产区走到今天,恰是维这一个个“稳”字所系。“稳”是初心不改,也是调整应变。一年又一年令人殚精竭虑的“稳”字,给某一个机遇里的突破奠定着条件。
说好的不讲道理,事情讲着讲着就都成了道理,一点感悟讲着讲着就都成了利害。
对于那凝望着人们饮酒狂欢的孔仲尼而言,“一张一弛”的道理他说得很明白,自己却像一只毕生拉着的弓,纵使奔波困厄不敢废弛。
仁慧如夫子,还是有一些事物——就像劳作一年之后的休息——需要靠时间来成就;有一些问题,需要靠时间来消化。
年三十,萧关日暮。姑且收起口中雄心壮志,伏在人伦中,做个谦卑的孩子。如同葡萄藤埋在土里,葡萄酒藏在窖中。
毕竟春来花发之时,等待我们的或许就是创造无限波澜壮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