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命途多舛的葡萄酒弃儿——悲情意大利（一）

　　古罗马人崇拜雅努斯（罗马神话中的门神）并非毫无缘由。雅努斯有两副面孔，倒不是因为他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两面派，不，他是睿智的：他的一副面孔回顾过去，另一副展望未来。雅努斯庙只有在和平的年代才关闭，而在一千年间只关过九次——和平在罗马是极为罕见的事。
　　——伊利亚•爱伦堡， 《人•岁月•生活》

十七世纪油画《雅努斯庙》

　　论及今日旧世界葡萄酒，意大利紧随法国之后，这片土地长期以来葡萄酒产量稳居全世界第一，大大小小的葡萄园遍布意大利半岛，有着全世界最多的酿酒葡萄品种（据不完全统计有数百种，其中许多尚不见于世界其它葡萄酒产区），这里诞生了令人向往的古罗马葡萄酒文明，有过全世界最早的葡萄及葡萄酒研究著作（参见往期第六章至第九章——古罗马葡萄酒文明），一千多年以后的中世纪后期，商业革命与文艺复兴又在此兴起，来自勃艮第和希腊的葡萄酒堆满威尼斯商人的船舱，艺术家们关于葡萄酒的创作层出不穷，但恰恰在中间的一千年间，意大利本土的葡萄酒被法国赶超，虽然饮酒的传统还在，但翻遍整个中世纪历史，我们却找不到太多关于意大利生产优质葡萄酒的记录。中世纪的意大利在世界葡萄酒文明演变的舞台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若要探个究竟，我们需要回到中世纪的这片土地上去寻找答案。

　　早在476年西罗马帝国皇帝被废黜之前，蛮族的大面积渗透已经像病菌一样开始侵蚀着这个古老的帝国（参见往期第十章——民族大迁徙），仅罗马城，在短短半个世纪里就遭受三次厄运：410年由西哥特人攻破并大肆洗劫3天，451年阿提拉兵临罗马城下，幸得教皇利奥一世劝说而没有进行大规模劫掠，455年，罗马城沦陷于汪达尔人，成为一片废墟（汪达尔这个民族名字Vandal从此成为了野蛮人的代名词，英语中Vandalize即意味着肆意破坏公众财产的意思）。皇帝在476年被废黜后，整个意大利半岛成为了众多蛮族和拜占庭角逐的战场，最终东哥特人胜出，其首领狄奥多里克（493-526年在位）成为第一个意大利国王。

　　蛮族对罗马城的摧毁：

　　上图：410年，西哥特人洗劫罗马城；

　　下图左：451年，“上帝之鞭”阿提拉（图中一手叉腰一手执马棍站立者）兵临罗马城下，面见教皇利奥一世（图中阿提拉马棍所指向的下跪老者）；

　　下图右：455年，汪达尔人对罗马城进行了毁灭式劫掠。

　　狄奥多里克为意大利半岛带来了和平与繁荣的希望，虽然身为蛮族，这位国王却对罗马贵族充满敬意，他任用战乱之后幸存的罗马贵族管理社会，其部族罗马化程度超过了同时期的法兰克国王克洛维。然而好景不长，狄奥多里克死后不久，卷土重来的拜占庭人重新点燃了半岛的战火长,达二十年的战争让古城罗马再次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这时的罗马城内人口只有3万人左右，而在公元400年前后罗马城内人口约80万）。随后，最后一支进入西欧的蛮族伦巴第人到来，整个半岛在三方角逐下，处于崩溃状态，最终分裂，伦巴第人控制着北部，并建立起王国，而包括罗马在内的南部大片领土则被拜占庭人纳入统治，此后南北双方交战互有胜负，直到八世纪中期拜占庭帝国面临新兴的穆斯林军队威胁，开始战略收缩，伦巴第人遂控制了半岛的绝大部分。

　　公元650年地中海地区割据图：意大利半岛上方泛灰色地带是伦巴第人领地（Lombards），中部泛蓝色地带也是伦巴第人建立的贝内文托公国（Duchy of Benevento），泛红色地带则属于拜占庭帝国（Byzantine Empire）管辖区域。

　　长期的战乱让半岛无暇恢复元气，这也给了强大近邻可趁之机。于是历史上的一幕大戏上演了：公元751年，通过得到罗马教皇的支持，矮子丕平如愿以偿取代墨洛温王朝国王，改朝换代在和平环境下得以实现，而教皇则依靠矮子丕平强大的军队击败伦巴第人，并获得了一块被称作教皇国的土地（然而，这块土地的面积在后来由于战乱的原因不断缩小，直到今天，教皇国成为了全世界面积最小但人均红酒消费量最高的国家梵蒂冈，参见往期第十五章——中世纪法国葡萄酒文明）。公元774年，查理曼彻底征服伦巴第人，将他们的辖区并入加洛林王朝治下，在经历了近三个半世纪战火的肆虐以后，半岛北部终于又迎来了短暂的和平，而在半岛南部，安宁依然没有光顾这片土地。

　　公元8、9世纪的欧洲局势图，意大利半岛北部已经并入查理曼帝国，右上方小图为公元843年《凡尔登条约》签订后查理曼帝国分裂情况，意大利北部被分入中间王国。

　　843年的《凡尔登条约》让加洛林王朝一分为三，意大利半岛成为中间王国的一部分，处在东法兰克王国和西法兰克王国包围之下（参见往期第十五章——中世纪法国葡萄酒文明）。然而，伴随帝国的分裂，查理曼的子孙们已然无暇同室操戈，穆斯林人、马扎尔人和维京人的入侵即将让整个天主教世界的子民们颤抖。846年，仅在《凡尔登条约》签订后第三年，穆斯林人就杀入了罗马城，这座命运多舛的古城惨遭异教徒蹂躏，教堂被焚毁，自矮子丕平到查理曼统治时期罗马教皇所积攒的财富也被洗劫一空。作战灵活机动的游牧者马扎尔人纵马驰骋在广阔的意大利半岛平原上，他们最大的乐趣在于杀戮，以至于当地居民哀叹道：“上天保佑，不要让我们再成为马扎尔人的箭靶子吧！”。意大利有幸远离北欧，没有领教维京人的恐怖，但东边的拜占庭则趁虚而入，再次进入半岛南部。

　　罗马城沦陷于穆斯林

　　公元955年，东法兰克的日耳曼国王奥拓一世（936-973年在位）在彻底击溃马扎尔人以后，其王权在境内达到极盛，随后奥拓重演了矮子丕平的一幕，先是应教皇邀请出兵意大利半岛，终结半岛北部战乱，教皇随后在962年为其加冕为“罗马皇帝”，至此，历史上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版图出现（Holy Roman Empire，这一名号在12世纪巴巴罗萨统治期间正式使用，之前这片土地普遍被人们称作日耳曼王国，为统一表述，本书中对奥拓大帝和他继任者们统治的疆土统称神圣罗马帝国）。
 

　　12世纪的神圣罗马帝国版图（右上方小图为奥托一世加冕图）：主要包括今天的德国和意大利北部。此时的意大利半岛北部虽然划入神圣罗马帝国，但由于奥拓和他的继任者们把精力放在了北部日耳曼地区，半岛北部许多城市的日常行政是由当地主教负责，罗马教皇控制着教皇国，半岛南部在拜占庭帝国掌控之中，西西里岛作为一个重要海上据点，穆斯林海盗经常以此为根据地，对半岛发起骚扰。

　　（本文作者：李斯屿，中国农业大学葡萄酒研究中心博士）